【苏越强强】情囚 (二十)

那夜尹千觞制住了陵越,硬将内力源源不断地灌入他体内。

陵越直觉从气海升起一股灼热,渐渐回环到奇经八脉,炙热温暖,心里惊得不行,只说千觞兄弟你这是做什么,你先停下……

结果是被尹千觞一把点了哑穴,他笑嘻嘻地轻声道,聒噪,聒噪啊。

一夜无话,天将破晓时陵越已是昏昏,心里急了一夜也是无法,咬得唇都破了想要清醒。

待千觞收了抵在他后背的单臂扶他躺下,天边已白,他用袖子擦他咬出鲜血的唇,百年不见地正色道,陵越兄弟,你的寒毒已解,穴道再过一个时辰也就解开,少恭他只是个可怜人罢了,只盼陵越兄弟莫要怪他。

陵越试着说话,不能,尹千觞又换上了那副一贯的闲散,按了按陵越的肩膀,便脚步虚浮地离开。

他便这样走了,连谢字也不许陵越说。

 

从回忆里被硬生生地拖了出来,因为陵越看到了屠苏的眼泪。

只两行,淸亮地滑过他瘦削不少的脸颊。

他赶紧避过了头去拭,搁在石桌上的手却被陵越握住,缓慢地收紧。

屠苏多少年不曾哭过陵越已经记不得了。他从小孤苦,被百般错待,也从来都不哭不喊不闹不叫。

屠苏也始料未及,他禁得住一切辛苦,却被这失而复得的喜悦击溃,再也撑不住坚强面皮。

这一刻他只是一个痛了就会流泪的孩子。

陵越默然握着他的手许久,直到他红着眼睛转回头来,脸上的水迹已拭净,才缓缓道:“没事了,都会好起来的。”

陵越的声音像是流沙,带着安定与从容。半晌他听到屠苏的声音。

“是啊……都会好起来的。”

 

 

入夜,屠苏正盘膝疗伤,有敲门声。

陵越披衣入门来,也无旁的事,只说闲卧在自己房里无趣得很,你继续疗伤,我坐坐就好。

这很不像平日的陵越,竟还嫌起枯燥来了。

屠苏并不说破,可又怎会放着陵越一个人呆着,索性不再疗伤,两人依着灯说些离别后的事,那些冷漠与隔阂如今提来竟像隔世之事,隔着失而复得,变得模糊不清。

陵越说起与尹千殇往日种种,他的酒与豪言,直言心中十分惦念,屠苏将少恭葬身火海的事说了,却将千觞之死瞒下不提,因猜想这独臂的汉子与师兄定然交情匪浅,竟能以命相救,师兄身子还虚,若因此噩耗有什么差池可怎么好。

屠苏的声音端得很平,听不出风波。

陵越知道屠苏待少恭至重,如此相残所留下的心伤只怕唯有岁月能够抚平。

 

夜渐渐深了,客栈外头有更声。

陵越脸上倦意深沉,转头瞧了眼闭着的窗,犹豫道:“不早了,我要歇下了。”

屠苏忍住上翘的嘴角,面上平静说一个“好”字,并无其它言语。

陵越站起来,扯了扯快滑下去的紫衫,拖拖沓沓地往房门走。太久未好好与屠苏共处,如今有了机会,便忍不住乱扯个由头到他的房间里来。想起往昔每每同行莫不是同房而眠……

屠苏眼看着他的大师兄几步路走得像从开封到幽都那么远,等到他一只手触到了房门才唤他:“师兄,你去哪里?”

尾音上扬,带着一丝揶揄。

陵越顿住,还未来得及答话便听背后一声轻笑,这才恍然屠苏早猜到了自己心中所盼,苍白的脸腾上一点红云,可被拆穿的羞窘也抵不过这些时日对他的想念,索性放弃开门,回转身来还未想好要讲什么,就迎面掉进少年的怀抱里。

“师兄不是说要歇下了吗,床可在那边。”正直地扬了扬下巴。

“我……我回房去取一床被子来。”眼睫低垂,不自然地撇开目光。

屠苏把搂着陵越细腰的手松开,凑过头去毫无预兆地轻啄一下他微抿的嘴唇:“师兄快去快回。”

 

两人像年少时那般抵足而眠。

屠苏从背后揽着陵越,隔着里衣,怀里人的脊背终于有些热度。

“师兄曾说这世间有许多好女子,这话我至今记得。如今我见过了山河,也见识了江南女子的美,这些只为让我确认,此生唯有师兄而已。”屠苏凑着他耳边说。

“我已睡着了。”陵越笑道。

“那师兄便当梦里听了场戏好了。”屠苏被这样讲话的陵越弄得心里一痒,手臂穿过陵越的腰,握着他的手腕,感到指下汩汩的脉搏,流动着生机。

陵越难耐地回转身去,正撞到黑夜里屠苏晶亮的双眸。

他便如有灵犀般的知道屠苏要讲些什么,大抵是关于他从不轻易出口的誓约。

屠苏伸手,抚摸陵越散着的发。

他凑近,声音轻得像怕旁的人听去了似的:“师兄,我愿日日为你束发,一辈子便好。”

陵越低下头去,鼻根有些发酸,心想如此欢喜的时候总不该掉泪,这样埋着脸,感到屠苏的身子又靠近了些,裹着自己的,温暖安定,不知过了多久,渐渐入梦。

 

 

屠苏内伤未愈,陵越也还病着,二人遣了玉泱他们回去,自己则在幽都附近安顿下来,屠苏到醉仙酒楼谋了个卖力气的差事,陵越教邻里的孩子们念书,身子再好一点时就教教男孩子们用树枝练剑,屠苏傍晚回来时看到,就想起小时候的许多事情。那时师兄负着手纠正自己的执剑姿势,一脸严肃,自己却一点也不怕他。

陵越擦擦额角的汗水,一抬头就瞧见自家师弟半倚着院门,神情玄妙,腰间别着一截翠笛。

翠笛是屠苏做事的闲暇用空心竹打的,吹给陵越解闷,陵越不满足于听,一心想学,却像是遭了诅咒一样怎么也吹不成曲。

屠苏安慰陵越道,人总要有些弱处才可爱。

陵越迟疑地问,那你呢,你有什么学不会的东西?

屠苏专心地思量很久,道,没有。

……师弟大了会欺负师兄了。陵越闷闷地把翠笛重新凑回了唇边。

 

 

屠苏挑了个陵越心情极好的晌午,把千觞已陪少恭葬身火海的事说了,然后小心翼翼地瞧着陵越神情。

陵越尚还捧着碗,发怔地听完,神情一点点变凉,紧紧握筷,眼睛里的泪水漾了又漾,只是不流下来。

 

到底是惹他难受。

 

民间传言千源山是龙脉所过,陵越在山间林木最郁处为少恭和千觞立了衣冠冢,酒是醉仙楼的账房胡易赠的上好佳酿,半坛洒到泥土,半坛灌入喉咙,打湿紫衫。

屠苏知陵越难受,也就不拦,他陡失少恭时是怎样心境,想来师兄如今也是同般痛楚。

下山来时幽都城正在掌灯。

屠苏平日寡言惯了,今日却喋喋不休,张婶子的面人儿吴大叔的宝刀,胡易大哥看上了谁家的女子,零零琐琐,从晚饭到回了自家小院,到最后一时想不起什么,便讲故人,芙蕖,红玉,兰生。

“对了,等师兄彻底养好了身子,我们去看方兰生那臭小子吧。”

陵越除下外衫,倚床温言道:“屠苏,你无需哄着我,我并无事。”

屠苏吁一口气,喝掉杯里最后的茶,便到他身前帮他拆了发带,道:“无事便好。”

 

照旧是拥他入眠。

屠苏躺了许久睡不着,手臂里拢着的人倒是呼吸平稳,一派安静。

心里想着的是今日山间坟前师兄说的话。他说千觞为他断臂,轻描淡写盖着的九死一生,他猜得到。从对师兄心生嫌隙,他受过的苦历过的劫自己都未曾作陪,错失了的那一段晦暗时日,便永远地错失了。

怀抱里的陵越身子温热,不再像几月前那么冷冰冰的了。

屠苏鬼使神差的,突然就想看一看他的脸。

这眷恋来得好生突然,却无法打消。他悄无声息地欠起身,撑着床沿去寻他睡颜,却不想正撞到陵越双眸,原来还清醒地睁着。

“睡不着?”

“嗯。”

“还想着千殇的事?”

陵越翻个身面对屠苏:“并未刻意想着,只是睡不着而已。”

屠苏便凑近,又凉又软的双唇慢慢贴上陵越的额头:“师兄一向是看得开的人,莫要忧心了好不好?”

“嗯。”

直到屠苏真的睡去,原本绕着陵越里衣带子的手指慢慢松脱,陵越才举手理了理少年散在额角的青丝。

谢谢你活着回来,屠苏。

 

 

陵越身子骨虚,夜里又少眠,第二日直到日上三竿才睡醒过来,瞧见屠苏在院里生火烧饭,柴因前两天的雨水湿了大半,滚着热闹的烟。

一刻之后屠苏把热粥端到陵越床前,执意要喂,陵越觉得不妥,伸手去夺碗却烫了手指。

这鸡丝粥还是自己教他做的,拗不过屠苏而乖乖张嘴衔住匙的陵越想起来。

 

自那日后屠苏索性就不用陵越做饭了,也体会到喂自家师兄吃饭的趣处,厨房之事每日都亲力亲为,做得好吃的喂给陵越,不好吃的自己偷偷解决,自己也实在无法下咽的拿去喂鸡喂鸭。

半月下来,陵越的脸颊终于有了色泽,屠苏很欢喜,陵越却是大大地犯愁:屠苏啊,你养的鸡鸭怎么都这么瘦啊,这别说去卖,送人都拿不出手啊……

 

 

陵越体力一日比一日好起来,屠苏开始陪陵越到山中练剑,待陵越就像从前陵越待他那般耐心,除了偶尔……

“屠苏别闹,师兄在练剑。”

“时日还长,也不急在这一时,师兄你的衣衫都湿了。”

“……待我回去自己换就好!唔……!”

……

陵越慵懒地躺在山草间:“唉……小时候粉嫩嫩的一团,我一只手就能把你举起来,现在都欺压到我的头上来了。”

“不,是师兄老了。”屠苏替他揉酸得直不起来的腰:“师兄老了,才要我来养。”

“……”陵越在心间叹息自己管教无方。


--------------------

> ↑ 还挺甜……的吧(不确信

> 说好了要炖甜蜜温馨的肉,下章兑现承诺,下章是终章


评论(30)
热度(233)

© 布惊尘 | Powered by LOFTER