等在手术室外头的时候,陈伟霆又想起阿祖来。
他够年轻,身体刚刚被偷走最重要的两个部分,却好端端地活着,失血让他的脸浮起一种类似大理石的灰白。
器官泡在福尔马林里,祁云着迷地抚摸瓶身。
这天陈伟霆没有吃一口东西。
祁云过来,解他的腰带,她的身体冰冷而纤细,像没有温度的鱼。
陈伟霆胃里一阵酸,握住她的手腕。
她不禁莞尔,说,William,你别这样,每次都像第一次。
不知道是说zuo爱,还是说面对离开主体的血淋淋的器官。
陈伟霆松开手,由她纵情,说:“我讨厌警cha。”
祁云冰冷的手指钻进他的衬衣,埋头,笑:“我也是。”
后来陈伟霆把他葬在一场烈火里。
酒精芳香辛烈,在火焰之中,他突然猜想到李易峰伤心又愤恨的样子,心里竟徐徐地难过了起来。
这时护士从手术室里头出来。
陈伟霆刷地站起来。
护士大皱其眉:“还是联系不到直系亲属吗?”
陈伟霆难掩失望的表情,接过护士手里的输血申请单,咬下笔帽,潦草地签自己的名字。
说出来的话也因为叼着笔帽含混不清。
“所有字我来签,出了事情我来负责,拜托你们全力救他,谢谢。”
李易峰醒在了凌晨。
灯光冷蓝,偏头就看到陈伟霆,大冷的天儿只穿着那个黑背心,一米八几的人蜷成个弧,蜗在简易陪护床上,紧挨着自己的病床。
他的脸近在咫尺,脸蛋上的绒毛都清晰可见,本来深刻的双眼皮,闭着眼睛时就是两道流畅的痕,上嘴唇上面有青色的胡茬。
……
李易峰着迷地伸出手,用一种僵尸抚摸食物的别扭姿势摸了摸陈伟霆的脸蛋。
陈伟霆受到干扰,小小地翻个身,仰面,眼睛撑一条缝隙。
首先看到的是一只悬空的惨白的手。
陈伟霆第一个反应是掏枪。
他枪指李易峰的方向,瞬间完成了开保险的动作。
李易峰尴尬地举着手,说,醒了?还是梦游?
陈伟霆枪拿得很稳,手背上的血管却因为太用力而突出胀大。
李易峰咬紧牙关撑坐起来,安抚地用自己的手包住他的,先下了他的枪,然后揉着他后脖子处的肉,说,没事,没事,不好的事都过去了。
陈伟霆惊魂甫定,汹涌地喘着,胸脯剧烈起伏。
李易峰觉到某种无法言说的可爱,忍不住笑起来。
然后回魂的陈伟霆就扑上去了。
屁股砸上病床,手臂绕过肩膀,整个人挂在李易峰身上。
“你吓死我。”
难免幽幽咽咽。
“是,我混蛋,我吓死你了。”
嘴角控制不了笑意,李易峰抚摸着他流畅的背肌线条。
“好幸运你回来……”
陈伟霆把脸埋李易峰脖子里,湿凉的液体掉进病号服。
李易峰僵硬起来。
手忙脚乱把那张埋着的脸挖起来,泪已到唇边了。
陈伟霆的大眼睛里还在不断地涌出晶亮的眼泪,咬紧嘴唇,觉得丢人,用手背乱抹。
李易峰满脸的不知所措,然后……
心电监护响起尖锐的报警声。
陈伟霆捡起掉在地上的皮夹克,掩饰地抹抹眼睛,看着护士和医生跑过来,七手八脚把李易峰按回去,测血压,做心电图,手指夹上血氧夹,身上粘好电极板,变成个木偶人。
是眼睛微微弯着,亮晶晶地盯着陈伟霆看的木偶人。
——陈队长,当年是谁看到我醒过来就眼泪决堤来着?
——李副局,当年是谁看到我哭就心跳一百二监护都报警来着?
当然,这样毫无营养的质问都是后话了。
陈伟霆再回来的时候,胡子刮了,套着一身黑色NIKE——一看就是胡乱买的盗版,对勾方向都是反的。
只是大眼睛底下的浮肿还没消干净。
粥放在床头。
李易峰拍拍床边。
陈伟霆一屁股就坐过去了,想了想,又往李易峰身边挪了挪。
李易峰伸手把粥拎过来:“我听小护士给我讲,当时你特别帅,说我的事情你都可以负责。”
一提起来,陈伟霆立马天塌脸。
“哇你不知道,好多通知单,当时候吓死我。”
掀开粥盖,玉米的香溢出来。
“胆子这么小,怎么做警cha啊?”
陈伟霆却被食物的香气吸引了,眯起眼睛,满脸陶醉:“好香。”
“……粥分你一半。”
乔振宇接走邹梅,接手了岞山案的所有事宜,李易峰人还在医院里头,两个人的表彰就派下来。
陈伟霆陪执意出院的李易峰回了S城。
下车将近午夜,两个人仍是落脚民宿,左右两进的房。
再醒来时不见李易峰的踪影,他的房间被子叠得豆腐一样。
陈伟霆并不找他,充满了手机的电就出门,一个人优哉游哉地逛,从前陪同祁云来到这里,心里充满算计,全无心情,如今慢慢走来看来,是清静淳朴的好地方。
灰白色的墓碑,墓边有淡紫野花轻轻地摆。
李易峰没带任何东西来,也没有蹲下来收拾无人问津的荒芜碑石。他只是长久地站着,沉默地注视上头的刻字被阳光浸得发亮。
李易峰回来时太阳光已经落尽,天是玄青色。
陈伟霆蹲在门口喂猫仔。
几条小猫围在他脚边,圆滚滚地徘徊,他听见脚步声,哗地站起来,面包屑从他手指间掉下来。
“晚餐吃过了吗?”
陈伟霆微微张开嘴唇,想要说什么,最后只是摇摇头:“没有,饿死啦。”
李易峰就晃晃手里的便利袋:“水饺。”
饺子热闹地在锅里翻滚。
陈伟霆双手拄着椅边儿,挺直脊背,垂眼盯着锅,像是专心等着饺子熟透。
李易峰突然问:“为什么非要跟我来呢?”
水汽扑在陈伟霆漂亮的脸孔上,瓷人儿似的。
他浑不在意地回答:“我怕你伤心绝望,想不开,走了,就不回去了。”
李易峰拎起勺子,捞一大勺饺子盛进陈伟霆眼前的碗:“你跟着,我就不走了吗?”
陈伟霆飞快地掀起眼皮看他一眼,目光又落回锅里。
“……如果你执意要走,我来了,至少多几天的时间同你告别。”
李易峰叹了口气:“快吃吧,不是饿死了吗?”
眼见食物当前陈伟霆还在愣神,抓着筷子的手只是迟钝地抓着,李易峰就知道,是他教一向乐天的陈伟霆难过了。
一顿饭吃得罕见的沉默,挤在一起刷碗时陈伟霆给李易峰讲今儿遇到下象棋一级棒的老爷爷,还教给他怎么下棋,又说到原来这里的便利店送货都要乘船划过店后身的河流,讲他喂的猫,看着圆圆小小,却咬手指头的。
李易峰眼看他只顾着讲,水流溅在新买的浅灰色毛衣上,湿出一小块深色,突然想到他为自己流的眼泪。
心里突然不是滋味起来。
失眠到夜深,房门敲三下,节奏缓,李易峰的声音隔着门板模糊不清,非常客气。
“睡了吗?我可以进来吗?”
陈伟霆一轱辘爬起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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终于要走上谈恋爱的正轨了累死我了托腰
大纲是去年?还是前年写的那个时候还很迷相杀,现在只想码酸臭的恋爱开磁悬浮列车……终于写到这儿了= =+