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苏越强强】情囚 (十九)

屠苏拥着虚弱不堪的陵越走出石道,被竹屋外青绿的山色魇了一下,才明白已到了暮春时节。

玉泱红着脸,央陵越莫要将自己给哑巴大叔下巴豆的事告诉师傅,苦着脸说师傅若知道我用这么下三滥的手段,定要罚死我的。

陵越揉他的头,想起凌端未接掌六扇门时那些下三滥的手段却何时少用了?不禁笑道:“好,不提,不提。”

屠苏痴痴地看着陵越的笑,竟如春风,吹皱了心间一汪湖水,他已许久不曾见陵越笑过,像是发梦般恍惚。

 

遣了玉泱他们先行下山置办马匹,屠苏扶陵越在山石间坐下。

脚旁有溪,亮如金带。

屠苏以溪水浸湿扯下的一角中衣,执着陵越受伤的那只手擦拭,越来越慢,最后停滞。

“师兄……竟病成这样……”

他苦笑,声音凄凉,像是受痛。

陵越任他掌握着腕子,手指搭着脉门,也扯不出“我无大碍”这样的谎来,只摇了摇头,当作安抚。

“是我欠师兄太多。”屠苏仰起脸来,无泪,眼中却泛着红。

陵越皱眉,责备是假,疼惜倒是真的:“你我师兄弟之间,讲什么亏欠。”

“当我从少恭口中得知真相,便不敢想师兄是否尚在人间,想了,便像活不下去一般难受,可偏又舍不得死,总巴望着万一师兄还活着……”屠苏声音哽了哽,继续道:“后来我便每日都在想,若我们都是普通百姓,有自己狭小但整洁的草屋,看尽日出日落,缺银子时做些江湖生意,富足时便去做一双游侠,那便好了……”

日光将陵越的眉目染上几分艳色,他反手握住屠苏的手指。

屠苏缓缓道:“只怪我现在才懂师兄当日心里怎么为难过,谁让我们并非普通百姓……我知道少恭想要做什么,我送师兄下山后,这便去阻止他,只盼还来得及。”

陵越微诧了一瞬便恍然。

屠苏从让玉泱备快马时心里便早有了打算——他到底是没瞧错他这个师弟。

 

 

下山的这一路,陵越将少恭的身世大略讲来,屠苏这才明白了为何与少恭初见就如旧识,原来当日那一百个孩子里活下来的不只自己一个,自己被师尊所救,少恭却沦为皇帝的杀人工具,而他杀人的手段……竟然如此惨烈,如此不堪。

山脚下,陵越为屠苏执马,道:“此去多加小心。”

“嗯。”

陵越眼见屠苏上马,行了数米又勒缰回转,他骑在马上,低头瞧着陵越,突兀道:“此去归来,余生不论有多长,我都与师兄一起度过。”

陵越不知如何成言,只觉心里一热。

屠苏嘴角微勾,神情有如拨云,清明澄澈。

他说归来,说余生,就像是讲了个许诺,许诺他必活着回来。陵越到底是应了一个“好”字,突然就盼望着自己的余生能再长几日了,长到他回来,最好,再偷几日可厮守的韶光。

 

 

马蹄踏得尘土飞扬。

屠苏带着玉泱和三人从官道往北疾赶而去,风声烈烈,他从没有一刻如现在这般想念陵越,尽管他与他才刚分别。

陵越返回客栈颇费了一番体力,又应付了兵统拜访,晚饭勉强吃了半碗,夜间睡得昏昏沉沉。

窗开,潜入一人来,慢慢踱到床边,瞧着床上男子的清眉秀目,风渡进来撩拨他乌黑的发丝,轻轻扫着他没有血色的瘦削脸颊。

“什么人!”纵是病势沉重,陵越也向来机警得很,只是毫无力气便被捏住了手腕。

“嘘,嘘……”那人就势上床叠坐,也不脱靴,连点陵越几处穴道,灼热的掌心抵上他冰冷的脊背。

 

 

皇帝与百官寻访江南的龙船已靠岸三日,将夜,江风之中有一个人在抚琴。

他的美绝不只容貌,也因他的气度,他如寒玉一般的眼睛,他的琴声。

他未想到会有故人来寻他,他心里已没有故人。

“少恭,罢手吧。”屠苏对他说。

少恭弹罢了最后一曲,瞧着对面这个风尘仆仆赶来的人,慢慢笑道:“我已到了这里,如何罢手。”

“你要做什么?”屠苏咬牙道。

少恭笑得儒雅,却发凉:“这一船的文武大臣,都要死。”

 

屠苏也为少恭那些往事心惊,也心痛——他该当疯癫。

可他仍要一战,也唯有一战。

若这一船的文武官员死了,若皇帝赵信死了,从此国不成国,家不成家。

在幽都屠苏已与少恭交过手,他败给了少恭,此次他依然没有必胜的把握,只得催动周身煞气,只被这股蛮横的内力熏得眼睛发红。

欧阳少恭并未料到百里屠苏煞气发作时内力如此浑厚,两人直斗得昏天黑地,数百回合后,两人各呕出一口鲜血,乾坤便定了。

 

真真的两败俱伤。

少恭捂着心口,惊愕,不甘,对面的屠苏仰面躺着,焚寂剑竟不堪催折地崩出一阕豁口。

有脚步声。

屠苏勉强聚拢目光,瞧见一个独臂的汉子从远处自横桅下走来,只觉眼熟。

“千觞?!”少恭挣扎站起。

“是我,”千觞提着酒壶,不疾不徐地走向少恭,仍是那副闲散:“你派去投毒的人已被我尽数杀了,可颇费了一番脑筋。”

“你……”少恭狠狠地咬着牙,眸中有沉痛的伤心。

千觞却扶他肩膀,少恭眼中隐隐有泪,气极,一掌印到尹千觞胸口。

 

“怎会如此……”欧阳少恭瞧着自己手掌,尹千觞体内竟丝毫没有内力,空空荡荡的,那一掌几乎震碎了他的心脉。

尹千觞跌在地上,酒囊洒落,酒流了一地,却只是道:“百里兄弟说得对,少恭,罢手吧……”

少恭厉声打断他:“赵信该死!他们都该死!”

千觞用衣袖抹掉嘴角的血:“他们确实该死,可他们死了,还有旁的他们,你杀不完的,只是拖累了无辜的人。”

他常笑的眸子里透着倦怠,道,少恭,莫要再执迷了。

 

欧阳少恭那一笑,让屠苏后来的一生,都牢牢记得。

那睥睨的一笑,带着三分嘲笑、三分苍凉、三分明艳,和一份心死之后的超然。

他笑道,罢了,罢了,千殇。

 

龙船上有人呼喊,有人奔跑。

屠苏来会少恭前已暗派人手带着涵素大人的手信去找船中守将,护送百官与皇帝撤离。

官兵围来,不知是谁撞翻了灯火,火借着风,蔓延起来。

屠苏踉跄起身,千觞只催他快走,屠苏皱眉道:“你……”

千觞一笑,道:“我这条命是少恭给我的,我的名字和回忆都是他给我的,他在这里,我哪里也不去。”

他道,百里屠苏,你其实有福,你有你的师尊和陵越,少恭却什么也没有。

他在焦烟里挥挥手道,恕不远送了百里兄弟,保重,保重啊。

 

屠苏强撑着离开龙船,内伤扯着心伤,只觉心口如撕裂般地痛起来。

他最后一次回头时,瞧见少恭在那尾黑色古琴旁坐下来。

少恭……你我本可成为挚友。

你可知衡山脚下,我初见你而已,却觉相识千年。

 

欧阳少恭抚摸着如刀的琴弦,尹千觞未走到他身边便力竭跌倒,却挣扎着去拾酒壶。

烧断的船桅轰然而倒,四处都是焦黑的灰烬。

尹千觞仰头喝干酒囊里的最后一点酒,听到少恭问他。

为什么要回来呢……千觞。

因为你是我要紧的朋友啊。他弯着眼睛,在漫天火色里笑答。

 

 

 

哪里都不痛,身子暖和地裹在被子里,分不清晨昏,陵越大半时间都在睡着,偶尔醒来只是喝些热粥,问玉泱这是第几日了,问可有屠苏的消息。

这一日陵越睡得迷迷糊糊间只觉眉端一热,惊得醒了,猛地睁眼就瞧见一片黛色的羽毛——那是屠苏总挂在颈子上的饰物。

缱绻的吻熨着陵越的眉骨,再浮着肌肤向下,独属于屠苏的嘴唇的热度抚着陵越的侧脸,最后停在嘴角。

“师兄……我回来了……”屠苏呢喃,嘴唇擦着陵越嘴角的肌肤。

“……”陵越就笑起来。

他由衷欢喜。

屠苏说过若他能活着回来,余下的日子便一起度过。

玉泱送药来,惊得差点摔了手里的药罐,碍着晚辈在场,屠苏总算舍得起身,接了药罐药碗,嘱咐了玉泱几句。

玉泱靠着木栏拍胸脯,屠苏师叔不笑时真骇人。屠苏师叔和陵越师伯……真骇人。

此刻的百里屠苏正含了一口药度给陵越,药汁经了屠苏的口便不冷不烫,只是苦得厉害,陵越只觉这么被师弟伺候有些不妥,但他一向宠他,也便顺着他的意。

并不是吻,舌头退出来后只是唇与唇相贴,小心翼翼的,像是太看重时,反而不知该怎么去疼惜。

一片辛苦的药香,是陵越先退开了些,道,扶我出去走走?

好。

 

房间外鸟雀啾啾,屠苏扶陵越来到客栈后院的石桌边坐下。

陵越道:“屠苏,我有话与你说。”

“师兄说,我听着。”屠苏一手撑着下巴,眼睛睁得大大的。

“我被少恭的一位朋友舍命相救,他将一身内力全部渡给了我,解了我身上的毒。”

“……”屠苏嘴角乖巧的笑意渐渐没了,他有些发愣,嘴唇张开,又合上,过了许久才问:“……尹千觞?”

陵越点头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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>终于给了千觞和少恭我心里最好的结局

>想挖远尘坑……每晚被安美人儿帅成脑残……剧情什么的已经不重要了


戳了下回复吓得掉了橘子2333妹有完结!妹有!噗……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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